人不能太閑，一閑下來就會覺得無聊，幾十年的時間尚且如此，更勿論幾百年。早年一心想著修行的時候，素翎仙子只覺得十數年的光陰也不過是彈指間而已。可如今總覺得每日裏都重覆著一樣的生活，日子愈發苦悶，夫君與兒子都在變著法子的逗她開心，天下奇珍異寶盡數搜羅而來呈在她面前。初時還會覺得驚喜不已，時日久了那份喜悅也漸漸淡了，雖然依舊開心，卻總是不過一瞬。

去年於她而言，真真是個驚喜。

夫君為她尋來幾乎已經絕跡的枯木逢春，正逢花期，綻放時美得迷人心智。當然，這對很多人而言，許是可以銘記一生的事，但是她得到類似的東西已經很多了，即便枯木逢春可以說是所有奇珍中最難得的，她也不過開心了兩日。花兒依舊開得艷麗惑人，就放在房中，再看卻也不過尋常。

真正的驚喜是兒子送她的禮物，一個名為直播的玩意，初時她以為只是水鏡留影，倒是畫中女子裝束與言語頗為奇怪，後來才知那是來自異界的祝福。三千年前天路斷絕對上層的修真者而言不算是太機密的事，但對俗世凡人與初入修行一途者而言，若非家學淵源，幾乎窮盡一生也無從窺見。

能入得白家大宅參加素翎仙子壽辰的人都是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物，自然知道天路的秘密。也正因為如此，在場眾人無一不是懷著驚訝甚至不敢置信的心情，看完了那一出又一出的戲曲。不是沒有人懷疑過，但是到了後來已經打心底裏相信。

對於那件事，每個人心中的想法都不同。素翎仙子同樣覺得驚訝，但也僅止於此，她不會去深思這代表著什麽，倒是對那些個戲曲頗為感興趣，特別是當那個叫花花的小姑娘贈予她一些書之後，她便一直在研讀。由於文化上的差異，有許多東西她根本不知所雲，但這並不妨礙她對此感興趣，讀了一遍又一遍。再後來她有心向小姑娘請教時，卻找不見人了，好在還有幾乎一整天不間斷的電視劇可以打發時間。

看得越多，素翎仙子興趣愈發濃厚，漸漸生出想要自己動手的心思。

——

素翎仙子想要拍電影，對此唐音表示很驚訝。

“仙子怎麽會想到這個？”在此之前素翎仙子以為唐音是白玉無瑕的朋友，讓她稱呼自己伯母，雖然後來發現白玉無瑕就是錢多土豪，的確也算得上是朋友，但是唐音還是不習慣，繼續跟著奉賢喚其仙子。其實如果讓她自由發揮，她是想叫女神的，素翎仙子無論身家外貌涵養，無一不是頂級的，完全當得起女神兩個字。不過她也只是在心裏想想，不敢真喊出來。

“那次看過後覺得頗為有趣，又讀過你贈我的書，便想著試上一試。”素翎仙子回道。

其實唐音也是多此一問，因為答案顯而易見——興趣使然。她自己不也興沖沖拍了阿飄剪輯後放網上分享，還有去劇組客串龍套麽。

拍電影這事分業餘跟職業，而素翎仙子這種估計只能稱愛好者。劇本投資演員，這是最基本的因素。這三者於素翎仙子而言都不是問題，真正困難的反而是在幾乎可以被忽略的攝影器材上，在現代社會裏，投資=場地+道具+器材+所有能用錢解決的事，但是在這裏，即便有錢也辦不到。

不過話不能這麽說，這邊能有高人把客戶端都給弄出來了，想必攝影機這東西也不在話下吧？

其實唐音也不太確定，於是問道，“仙子，我能問一下，客戶端是誰做出來的嗎？”

白家的生意最初是白父執掌，而後交到了白玉無瑕手中，素翎仙子對此從不過問，是以雖然知曉客戶端是出自白家的東西，卻不知具體是如何來的。不過這不是什麽問題，叫來管家詢問一番便是了。

第二天唐音就見到了那個弄出客戶端的修真界技術宅，姓宋名理。宋理本是上清宗的弟子，按理說不該出現在白家的，唐音之所以能見到他，是因為他在外出歷練。

“外出歷練不是該去什麽深山老林荒郊野外之類的嗎，你為什麽會在白家歷練？”唐音不解。

宋理埋頭研究著不知道什麽玩意，抽空回答她，“我為何不能在白家歷練？白師兄許諾提供所有我需要的材料與花銷，如此我便能潛心鉆研符陣之道。”

果然錢是萬能的。唐音對此十分服氣。

“其實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說一下攝影機的問題。”唐音直奔主題。

作為技術宅，宋理對此自然是感興趣的。不過由於文化背景差距巨大，有些東西對他而言，一時之間也是難以理解的，最後他頗為喪氣道，“要是有圖紙就好了。”

唐音驚訝，“什麽圖紙？”

宋理便拿了客戶端的制造圖紙給她看。

唐音感覺心裏仿佛有一萬頭羊駝撒丫子狂奔而過，抽了抽嘴角心裏召喚系統小精靈，“這圖紙你給的吧？”

“不是。”系統小精靈否認道，“是他花錢買的。”

……

“所以，你這裏也有攝影機的圖紙賣嘍？”唐音決定忽略之前的問題。

系統小精靈點頭，“一千萬不二價。”

唐音聞言沈默片刻，“是信仰值還是……”

不等她說完，系統小精靈搶話道，“一千萬貢獻點！”

唐音咬牙，“你怎麽不去搶！”

當然，話是這麽說，最後她還是買了。不過不是她掏的錢，是宋理申請的經費。對唐音來說這是一個天文數字，但是跟靈石換算下來其實也就一百中品靈石，於白家而言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。

而了解到靈石跟貢獻值兌換比例的唐音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，怎麽說她也算是辛苦了小一年了，結果身家換算下來也就十來塊中品靈石？放在修真界裏，這最多就是個赤貧階級吧？還能不能好了！

嚶嚶嚶，寶寶委屈，寶寶心裏苦，可是寶寶沒地方說。

技術宅宋理拿到了攝影機的制造圖紙，一門心思完全沈浸到其中去了，哪裏還有心思關心唐音心情如何。心塞的唐音準備去找女神聊天，結果遠遠看見看見女神與一豐神俊朗的男子相談甚歡，隨後得知那是女神她夫君。措不及防被餵了一口狗糧，唐音更心塞了。

——

白家待了幾天之後，唐音終於忍不住問奉賢，“你說十七他閉關結束沒有？”

奉賢斜睨她一眼，“怎麽，想回去？”

兩人坐在荷塘之上的涼亭內，水中荷花綻放，應了那句‘接天蓮葉無窮碧，映日荷花別樣紅’，錦鯉在水中游曳，擺動著魚尾從荷葉下掠過。

唐音十分沒性向的趴在玉石桌面上，翻了個白眼，“這幾天我女神一有空閑就在跟我討論劇本以及演員的事，你是不知道白玉無瑕他爹看我的眼神，臉上帶笑沒錯，但是笑裏藏刀啊。我知道當電燈泡不對，但是我也是無辜的啊，女神非要拉著我商量……”

奉賢聞言不厚道的笑了出來，“白前輩寵妻如命在整個修真界也是出了名了的，這兩日你與素翎仙子相談甚歡，他心裏能歡喜才有怪了。”

唐音拒絕跟他繼續談論這個問題，“我說真的，我們出來的時候十七不是說他此次閉關少則三五日麽，如今都過去好幾天了，說不定他已經閉關結束了呢！”

卻聽奉賢道，“三五日？這話也就你會相信，不過是騙你的罷了。”他說這話時，面上雖然笑容依舊，語氣卻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
唐音不傻，自然知道這話中有深意，追問道，“怎麽回事，十七他怎麽了？”

奉賢垂下眼眸看著唐音，漸漸收了笑容，“自天路斷絕後，天闌徹底與上界斷了聯系，整整三千年了，再無一人能渡過九重雷劫得得道成仙。你的出現對修真界而言意味著什麽，你知道嗎？一個可能，一個繞過天路連通上界的可能，既然能找到通往你所在世界的通道，或許也有通往上界的路。”

“原本你只是在那邊直播時便引起了修真界的關註，後來十七一意孤行要去尋你，雖說一開始並未人知曉，但是他闖了上清宗禁地一事卻是瞞不過眾人耳目，更無論他在那裏找到了兩界通道。自十七離開天闌那時候起，上清宗周圍便布下了無數耳目，他帶著你回來了，這個消息在你們離開上清宗時便已被有心人得知。”

“十七他修為高深，穿越兩界通道於他而言並非難事，但是他是帶著你回來的，肉體反胎毫無修為，要帶著這樣一個凡人穿越兩界通道，可謂是難如登天。為了護得你周全，他在兩界通道中不知折損了多少修為，是以才會一回來便要閉關。”

“他嘴上說少則三五日不過是騙你的話，我雖不清楚他究竟傷得有多嚴重，卻也知道至少需要一兩個月的時間，甚至更久。盯著你的太多，他擔心你的安危，原本只要將你留在十萬大山裏，誰也奈何不得。但是他怕你嫌山中日子苦悶，這才將你托付予我。”

“唐音，你心裏清楚，你雖並非十七親生的孩子，但是他為你做到這一步，是不是親生的已經不重要了。十七素來沈默寡言，這些話他永遠也不會告訴你。或許你會覺得這些都是他一廂情願，他完全可以不必去那邊尋你，也就沒有之後的事了。但是修行者講究因果循環，你與他之間的緣是早已註定了的。”

“你過來之前，十七是不是告訴過你，如果你想，他便會送你回去？”

唐音怔怔點頭。

“他但凡承諾過的事，就必然會做到。我不會阻攔不讓你回去，只是希望如果可以的話，你盡可能晚一些時間再回去。回去之後，要麽換一具身軀，要麽就別再來了。”

唐音與奉賢對視許久，他的聲音聽起來不疾不徐，眼神卻銳利無比，仿佛要刺進人的內心。

人偶師給唐音的印象只有兩個，美麗與強大，幾乎無所不能。以至於她從沒想過，他也會像普通人一樣受傷。一切起始於那段莫名其妙的緣分，他從頭到尾都認真對待，為她做了那麽多，卻從來不曾提起半個字。她對此不以為然，卻又理所當然的享受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且不自覺的總是拖累他。

唐音對生活總是抱著得過且過的心態，如果今日奉賢不說，或許再過很久她也不會察覺到事情的真相。也許某天心血來潮了，她就會抓著人偶師帶她回現代，根本不會去考慮他的情況。

唐音從沒有過像現在這樣討厭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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